
爱德华·赛登施蒂克跌倒在上野公园,随后几天就离开人世。
我喜欢西方人写的历史,不论是希罗多德的神怪,还是修昔底德的洞见,都蕴含着更多理性和细节。史观的不同,让我更觉得赛登施蒂克的这本《东京百年》有相见恨晚的感受。
大学毕业以来,我发现西方人写东方贸易,或东亚城市游记都很有趣。他们的阐述更加清晰有效,甚少引用类比和古诗词。是的,赋比兴这样的修饰手法在中文日常中见得太多,甚至我们都沉迷于此而不自知,换个角度当然能获得更好的体验。
在阅读这本书之前,我所以为的东京下町(Low City)就是浅草那一带,没想到它的地理范围远大于此。更没料到的是,下町从本质上是一种城市状态和思想状态的抽象概念。书的上部有条贯穿的线就是“下町”思维与“山之手”思维的冲突和碰撞,猛然发现东京之所以成为如今如此包容多元文化的状态,它的迷人根源是什么。
在我看来,在下町的“江户之子”心态,固守着传统与惰性,仿佛是另一个时空的“老北京人”。随着商人群体的迁出,下町的审美更局限了。工匠和手艺人的审美在以前要瞄准“山之手”贵族和僧侣阶层的品味,一旦文明开化打破了阶级秩序,他们对抗危机感的方法似乎就是蜷缩到壳子。
另外一个因素是西方人在东京开城之后,驻留地点和习惯的变迁。原本约束在筑地的规章也没被好好遵守,让西方观念对下町产生了更大冲击。越是激烈的冲突,造就的生命力就越强。因此银座和六本木的兴起几乎是不可避免的,地形决定了这座城市的区域轨迹。
可惜的是,赛登施蒂克的生命没有更延长一些,不然对中野和秋叶原的形态变迁也可以考据一番。
最后,反思书中的一个说法,作者认为似乎东京所面对的“文明开化”这个和制汉语更多是指文化(Culture)而非文明(Civilization)。我倒觉得,抛开艺术审美等表面上的东西,东京成为了完成那个时代连接全球生产贸易的最后一环,让它成为西方思维的东方城市。它的物质甚至在百年之后对我这个东方人产生深刻影响,这难道不是西方人向往的罗马文明精神吗?